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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3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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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32

阮若冷笑道:“刺史府來我這小破店鬧事,是什麽道理?”

揚州城響當當的大官派人來小老百姓開的商鋪無理取鬧,這傳出去也不知道丟誰的人。

圍觀的群眾都鄙夷地望著郝管家,後者慌忙道:“是我、是我自個兒的主意!和刺史府無關!”

“其實是想給我媳婦兒買點兒東西!”他又補了一句。

此地無銀三百兩。

“放肆!”耿婳冷笑一聲,呵斥道:“王刺史為國為民,兩袖清風,你作為家奴,不為他老人家分憂,還處處給他惹事?豈不壞了刺史大人的門風?!”

“耿某行商三年誠信經營,老實本分,但也絕不是好欺負的!你不分青紅皂白來我店裏撒潑,我這次不給你點教訓,你下次就還敢欺負人!阮若、紫殷,還楞個幹什麽?拿人!”

阮若和紫殷聽了令,一個薅住他的頭,一個反剪他的手,順勢把人按在賬臺上。郝管家一動都不敢動,臃腫的後背弓得老高,宛如一只探頭的老鱉。

眾人指指點點,嬉笑著好戲。

郝管家老臉脹得通紅,他朝耿婳瞇了一下眼,分明是在警告她不要得寸進尺。那微表情好像在說:你惹我就是惹刺史,現在敢動老子,你看看以後我們刺史府怎麽給你使絆子!

耿婳一點也不怕,湊近他小聲道:“新任司馬是什麽來歷,你別以為我不知道。裏裏外外這麽多人,這麽多張嘴,今天這事兒傳去司馬大人耳裏可不難。你說,到時候王刺史前途如何?你又如何?”

一聽這話,郝管家瞬間嚇得兩腿發顫,站都站不穩了。

大領導來揚州巡查,民間風評可是極重要的考核點。今天他來這砸場子,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刺史大人的吩咐。

這下可糟了!

郝管家氣焰全無,慌亂心虛之下,只能順著耿婳遞來的桿子往上爬:“耿掌櫃,實在對不住。是我思慮不周,怕搶不到新貨被媳婦怪罪,所以才搬出刺史大人。您老莫怪,莫怪。”

耿婳露出得逞的笑,給阮若紫殷使了個眼色。

兩人松開郝管家。

“那我賣刺史管家個人情。咱們不用排隊了,要全部新品是吧,沒問題!”耿婳低頭輕敲算盤,“郝管家,要這個數。”

紫殷嘿嘿笑著解釋:“本店規矩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。新顧客謝絕還價賒賬。”

阮若上上下下打量他,說:“錢不夠的話,拿東西抵也行。還請您自便!”

郝管家哪帶夠那麽多錢,可又騎虎難下,一時急得臉色漲成豬肝。

猶豫片刻,他取下扳指放到算盤上。

“夠嗎?”郝管家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。

耿婳喜滋滋盯著扳指看,眼底的笑意透著歡喜的貪婪。

“夠啦,夠啦。還是郝管家您痛快,不愧是王刺史身邊紅人,穿的戴的可比我這沒見過世面的土老帽強多了!”

她甚至誇起人來!郝管家氣得臉紅脖子粗,可到底拿她沒辦法。

耿婳裝腔作勢對阮若道:“還不快去趟當鋪,少算郝管家一個銅板我拿你是問!”

阮若領命,揣著扳指笑嘻嘻都走了。

“您老別急,等錢換回來過了賬,我再派人給您送貨上門。店裏人多,一時周旋不開,還請見諒。”

“不急不急。”郝管家嘴角抽了抽,皮笑肉不笑地說:“有勞掌櫃的,郝某告辭。”

“慢走不送,您就請好吧!”耿婳笑盈盈對他說。

郝管家氣結,忍著割肉之痛灰溜溜離開了婳坊。

“好、好生潑辣。”玄海看得目瞪狗呆。

魏巍又何嘗不是。

剛才他看來者不善,不來想替耿婳出頭。可她竟然連這麽兇的都不怕,兩三下解除了危機,還白嫖了個價值不菲的扳指。

魏巍饒是疑惑,她原來連與外人說話都會拘謹害怕,更別說吵架整人了。

其實,耿婳早就不是第一次處理這樣的麻煩事了。

之前店裏偶有流氓尋釁滋事,她就雇了紫殷阮若這些身手好的雜役。再加上王旸的照顧,就沒人敢挑逗她。

三年內,她借著伍聽肆的人脈關系網縱橫揚州商界,積攢了不錯的名氣和口碑。王夫人和她興致相投,生意來往間成了朋友。有她這座大佛罩著,就算得罪了刺史王紳她也不怕。

店裏照樣擠滿了顧客,耿婳又埋頭忙碌起來。半個時辰後再看算盤,眼前竟然出現了重影。

她視力本就不好,多日勞累眼疾又發作了。

耿婳扶住太陽穴,喚紫殷過來結賬,施施然上樓休息去了。

魏巍目送的背影消失,緩緩吐出一口沈悶的濁氣。

他迫不及待想與她相認,但又知道今天不是好時辰。

店裏人群密集,嘰嘰喳喳,吵鬧又燥熱。魏巍去對面茶館坐下,暗暗觀察著婳坊。

過了大約一個時辰,耿婳才下樓重新回了櫃臺。方才古樹臺鬧事的牛二找上門,粗魯地揮起拳頭要教訓耿婳,一個壯漢掐住他的後頸,提溜起來一腳踢到了街上。

牛二跪地拱手喊著“爺爺饒命”,那名壯漢大喇喇站在婳坊門口,把腰間官刀抽出來耀武揚威。

一會兒玄海從婳坊回來,給他匯報情況:“相爺,那人是巡城校尉,名叫王旸,聽說還是王刺史的侄子。”

魏巍沒回話,玄海又靜靜陳述一遍。最後,回覆他的還是主子無盡的沈默。

魏巍像是沒聽見似的,鎖眉看著遠處婳坊。

櫃臺前,王旸拉著耿婳的小手拍了兩下,兩人調笑著不知道說什麽悄悄話。

胸腔濁氣凝聚得更多,旋即一股極其不適的酸脹感直沖心口,激得他極其難受。

魏巍恨不得把茶杯杯壁都捏碎。

玄海看在眼裏,俯身安慰:“相爺,我看那人根本就不是夫人。”

他家夫人知書達理、性格溫婉,絕對不會潑辣耍刁,更不會和男人調情打鬧。

魏巍等了又等,直到天色漸晚,日頭沈下,婳坊客人都走了,他這才起身出了茶館,大步流星去找耿婳。

他要當面問問她,問問她為什麽三年前詐死不辭而別,為什麽撇下夫君和腹中胎兒遠去,為什麽要拋頭露面行商,為什麽要和外男勾勾搭搭亂了分寸?!

失而覆得的欣喜過後,是洶湧無比的憤懣和疑惑。

他懷著腹中的心情,大步到了婳坊門口。

耿婳親自送走最後一位客人,伸著懶腰悠閑地往裏走。

“耿婳!”魏巍望著她豐腴的背影,一下紅了眼圈。

他在臺階下塵衣樸素,她立在門前紅裙飄揚。

方才滿腔的怒火,在近距離看到她的一瞬全消了。

她還好好活在世上,鮮明又絢爛,還能養活自己,獨自做生意,不受人欺負。

不愧是他的小夫人,三年時間脫胎換骨,已經變得越來越強了。

魏巍鼻腔發酸,眼含熱淚輕聲喚道:“婳兒。”

耿婳聞聲,頓住身子,一陣靜默。

涼風吹皺了她單薄的裙衫,黃昏下的人影孤單嬌小,更加惹人垂憐。

魏巍屏著呼吸,靜靜等她回應。

她捏住衣裙,跨過門檻,然後緩緩回過身。

淡淡掃了眼臺下的人,揚起下巴直言:“不好意思打烊了,明天再來吧!”

“啪”一聲,她雙手合上門。

掃興的晚風卷著灰撲撲的柳絮吹過魏巍的衣衫,他僵直呆立原地,淚珠尷尬地停在眼眶邊緣,過了許久,才默默承受住這口閉門羹。

耿婳關上門,指著一人道:“紫殷你先整理貨架,幹完了再吃飯!”

“拜托,我不是紫殷,我是阮若!”阮若氣鼓鼓的。

她和紫殷穿了同色衣衫,都梳著高馬尾。再加上耿婳目力差,遠遠看過去就認不出人了。

“哦,是嗎?那我和你一起。”耿婳上去幫忙,一會兒嘟囔道,“確實該多招幾個人。”

阮若埋頭整理貨品,尷尬沒來得及往外瞅。這會兒見耿婳湊近,不由問道:“掌櫃的,外邊人誰呀?一口婳兒叫得比王旸那廝還肉麻!”

“不知道啊。”耿婳打了個哈欠,懶洋洋道,“估計是背地裏迷戀老娘的某個人吧。哎,真煩,又傷害了一個無辜的男人,真有點不好意思呢。”

阮若無語地笑了出來,心想你這臉上哪兒寫著不好意思?

揚州城裏,耿婳乖張的脾性和她的美貌一樣出名,被她傷害過的少男心更是不計其數。即使如此,總還有無數舔狗不聽勸告撲上來,試圖成為鶴立雞群的那一只。最後的結果無非就是給耿婳的生活增加無數歡樂的素材。

正是被人捧慣了,耿婳才愈發驕縱起來。只要看到男客,一般她都不會給人家面子。

除了王旸這個巡城校尉。

“掌櫃的,我勸你適可而止哦。別老欺負這個那個的。今兒王校尉都說你了。”

“說我什麽?說我招蜂引蝶?你若花開蝴蝶自來的道理他不懂?這還怪上我了,真有意思!”

耿婳又道:“要不是做生意需要片警鎮場子維護治安,我才懶得不搭理他呢。他以為他是誰,真就能管我了?”

阮若奇道:“餵餵餵,你該不會只是利用人家吧?”

王旸對耿婳的心思就擺在明面上,誰不知道?這家夥護食得厲害,怕耿婳受委屈,日常巡邏看街都會多照顧著婳坊。

耿婳需要他這個保護傘,才會稍微給個好臉。換做別的男人,她正眼都不帶瞧一下。

阮若苦口婆心說:“人家不管大小可是個官兒,鐵飯碗呢。喜歡他的姑娘也不少。掌櫃的你真該好好考慮考慮,機會轉瞬即逝啊。”

其實阮若一直納悶。耿婳為什麽會如此冷傲,連官員都不屑一顧。不管小吏校尉,還是刺史老爺,在她眼裏就跟塵埃一樣。

平時不論做生意還是尋常生活,耿婳都比其他人獨具慧眼,別具一格。什麽稀奇珍寶官場見聞都吸引不了她。

這種膽識,這種魄力,有時候阮若真懷疑……

“掌櫃的,你娘家是不是有什麽背景?”她小聲湊近問,心裏腦補出一場千金小姐離家出走經商致富的爽文戲碼。

耿婳像看傻子一樣看她,滿臉寫著無語。

阮若還兩眼清澈地望著她,好像認真請教問題的學生。

“滾開,幹你的活兒去。”耿婳朝她翻了個白眼。

“噢。”阮若悻悻道。

果然,從耿婳嘴裏撬出過往比過蜀道還難。或許正是因為這股無人知曉身份的神秘感,讓她成了揚州城無數男女艷羨憧憬的月光。

“對了,紫殷那孩子呢?”耿婳上樓前隨口問了句。

“不知道啊,一打烊就不知道鉆哪兒去了,玩心真重啊!”阮若氣道。他那個人溜得灑脫,害她一人苦苦加班。

“那你別幹了,留著讓他收拾!”耿婳命令道。

“哈哈太好啦!謝謝掌櫃的!”

阮若就等她這句話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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